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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高崖湾
2019-09-11 17:52:55 来源:三晋传媒网
      本网讯(白迎军)“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澎湖湾,澎湖湾, 外婆的澎湖湾,有我许多的童年幻想,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
      这是一首从小就耳熟能详的童年歌曲,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每当听到或是唱起这优美的旋律,那浓郁的乡情就激荡着我,使我想起那少年时期给我无比温馨的母亲的家乡,想起我外婆家的高崖湾。
      我外婆家在兴县康宁镇高崖湾村,距我老家有三十华里路。1937年9月我的母亲出生于此。那些年代,我的外婆和外公只生了舅舅和我母亲两个子女,外公是当时村里的生产队长、会计,因为土改,村里逼迫外公交出银元,因他家本没有,无奈,外公最后只好寻短见而死。其时,母亲7岁,舅舅14岁。这后来的外公是我外婆重新组合新家时的老伴,也就是母亲的继父。外公的老家是河北省河间县双塔村在地图中查看,年青时从军转战到兴县,抗日战争时期跟随贺龙司令员打仗,后来在战争中负伤而退役到当时的战地村----高崖湾村。这后外公的出现和进入新家,使得外婆有了新的依托,母亲和舅舅他们又有人扶养了。这后外公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我记忆中的外婆家是改革开放之后的农村,外婆家相对而言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外公是退伍军人,享有军人定补,外婆又勤劳利落,还能给乡镇上的象样人家照看孩子,收入自然不错,生活也挺好。因为那时候我们家生活经济困难,每每去外婆家就好像是要去逃荒,去了吃得好,有零花钱,更有享不完的瓜、桃、梨、果等。遇上时节,自然有吃不完的面塑人、月饼。公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单说那罕见的汽车鸣笛声每次招我欢喜而驻足观看,竟忘乎所以。外婆外公会故意亲昵的骂我说小家子来的没见过大世面。自然她们是特别喜欢和呵护她们外甥的。所以,印象里外婆家的高崖湾是我童年世界里的“万花筒“,也是我小时离家,出门在外的“百草园”。
      外婆家的住处是一整排依山而建的石窑洞,三孔窑一个院,一个院住三户人家,每家一孔。外婆家靠东,窑对面是个储藏东西(作仆)的房子。院内有一座粗石磨,靠外又有一细石磨,旁边是个存放柴草的房子。虽然不是宽院大窑,但外公勤快、爱好又谨慎,打理的家院庭台井然有序,屋檐上的砖瓦白灰也错落有致。
      在交通尚未发达的年代里,我们去外婆家主要靠步行,或者自驾牛车、驴车,要么搭乘人家的大马车、后来也搭乘过人家的自行车和汽车。记忆中,这三十华里的路好漫长,平常人的速度走总得三个小时。我在六、七岁时跟父亲一起从老家到外婆家,雨过天晴,我们赤脚趟过山水河,在大路上父亲背我一段,我跑一段,最后剩下十里路实在跑不动了,正好来了个同村哥哥自行车把我捎了下来。
      逢年过节,母亲间或要带我们去外婆家。春节、清明、四月八、五月端午、六月六、七月十五、八月十五、腊月或前或后都是要去的。其中春节是交换花馒去拜年,清明前后是去交换"猪羊",四月八是去交换包子,六月六是去吃新白面,七月十五是送面塑人、上坟,八月十五要交换月饼。有几次是搭乘叔叔们的马车、驴车。到外婆家后,收拾东西拿的还真是不少,可都是些不值钱的或者是我们打算在外婆家住一段时间而自备的东西。每次往回走的时候外婆给我们打点的好吃东西却是满满的。步行那时候,我和姐姐都小,姐姐也是才十多岁,所以每次我们都是打点行装一早出发,走一道川,两条沟,走走歇歇,到外婆家后已经是大中午了。
      我们在外婆家出门期间,对母亲来说叫“住娘家”。与我们一般大小的亲戚常在一起玩,比较正规的营生就是给外婆外公碾碾碾子磨磨面,当年人们就是通过那些大石磨、小盘磨、碾子,将粮食碾磨成面,以资食用。记得哥哥、姐姐和其他亲戚们在说说笑笑之间就替外婆外公磨面了。我和另外几个亲戚侄儿侄女比较小,只要跟着帮助推上几圈磨就能挣和大孩子们一样的赏钱。有一次,我得了一角的赏钱,跑到食品公司附近的街市上,盯住一担红红的西红柿注视良久,真是垂涎欲滴,想买又舍不得。等待了大约半小时后,我痛下决心用一角钱买西红柿,那货担郎却很小气地给了我一个大点的西红柿。我拿着西红柿跑上外婆家后,节省点只吃了一半,我倒是说不清那会西红柿味道好在哪里,道不明那西红柿会是那么好吃。总之,那是我童心世界里最盼望而得以实现的一次口福。
      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父亲曾两轮在康宁高中教书,八十年代初,我六、七岁去住外婆家,可以跟着父亲去学校参学。记得有一年秋季,父亲背我在高中学校的菜地里挽两白萝卜,又去苗圃那儿,正好碰到舅舅和同村的乡亲们在秋收山药,中午没回家而在烧山药吃,他们热情地给我捡一个烧熟的山药,我吃得真香。我和父亲串回村里的时候,远处有辆推土机正在冒着黑烟,推整河坝。父亲问我:“咱老家好?还是外婆家好?”我说:“外婆家村里有推土机,还有汽车,当然是外婆家这大地方好啊”。父亲激励我说:“那你就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到外婆家这样的大地方哦”。多年来,我也一直羡慕外婆家这样繁华的地方,也一直记着父亲的话而努力学习,发奋成才。要知道,那样的情境和话语真的可以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掀起滔天巨澜......
      我在七岁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跟随母亲在外婆家暂住,从“六一“直到七月上旬放假,在高崖湾村小学借读了一个多月。那阵是复式班教学,也就是一年级的几个坐第一排,二年级的几个坐第二排,最后是五年级的。在那里我首次体验到复式班教学的情趣,一堂课,老师先教完一年级,布置作业后,再开始教二年级,如此这样。在外借读总是少不了本村孩子们的歧视,但是有几个和我相当要好的同学常常保护我,另一方面,我在外地复式班那样的教学环境下学得还不错,这也取消了老师和学生们对我的”冷眼“。正是:一段寄学一段情,少小在外见收成,人间自有大道简,不忘师恩同学亲。
      高崖湾村作为小镇的第一村,也是小镇的中心所在,交通和集贸的交汇点都在这里。小镇遇上七月古会,村里是要唱“雨戏”的。七月“雨戏”,那是个炎热收获的时节。戏台离得外婆家很近,我们孩子们着重不是看戏,顶多想看看三花脸,连戏名都记不住。再下来就是要看看大点的孩子们的斗架,是哪个村斗倒了哪个村的?戏台附近卖水果的特别多,新鲜的瓜果香气馥郁,青苹果、红苹果、紫葡萄,白葡萄、黄鸭梨、大结桃、海棠、红果、西瓜、甜瓜,那个时节都已上市,还有瓜子、花生、莲花豆之类,一派热闹丰盈的场面。一部分乡亲们也撑起帆篷,架起铁锅卖些羊下水、扁食冒汤之类。乡亲们在这集会时候,总要想尽办法挣点小钱。
      我和几个亲戚侄儿也在舅舅的指导下学卖“汽水”,我们从远远的河漕边水井里提水,有挑的,有抬的,在外婆家把水烧开后,放入白糖、黑糖,再少放点糖精,就算是“汽水”,然后又把做好的“汽水”抬到戏台附近开始卖水。一张小方桌上面摆放七八个罐头瓶装的满满的“汽水”,上面盖一片干净的玻璃,色度和甜度就很诱人。庄稼地里的乡亲们在赶会时口渴了,二分钱买瓶水喝打凉又泻火。我们亲戚孩子们有的在挑凉水,有的在运送热水,有的站在戏场卖“汽水”。那次我还分得了七八角钱。运送水虽然是体力活儿,做起来费事,可童年的我还是乐不可支、乐此不疲。
      从外婆家的高崖湾村沿南川河流向往北走,依次有康宁粮站,韩家沟村,康宁苗圃,直到一个叫于家沟的地方共有二三里路长。康宁粮站那时候相当威武,它的占地就是兴县有名的张大人张旺的原墓地。站外森严壁垒,高墙大门白刷刷的,几条拴着的大狗勇猛无比,守卫着站里站外。站前的空地是草滩,有绿草、小黄花,蒲公英,麻子草。我们孩子们一听到汽车鸣笛声,就跑着出去边看边追,知道这是开往粮站的拉粮车,直追到粮站大门时才被狗吓了回来。
      韩家沟这是离外婆家村较近的小村,记忆里,屋舍俨然,鸡犬相闻,村民们在这里一样负阴抱阳,生生不息。
      康宁苗圃这是当时全县仅有的几个育苗基地之一,这里背负全镇甚至全县的绿化任务,院内清风习习,垂柳依依,风景雅致。院外是分块成形的育苗基地,有根根直立的小“穿天杨”,有绿色如茵的松柏小苗,有阔叶的水桐,育苗地一片接一片,一眼望不到边。
      穿过育苗园就到了于家沟,这是远近十里八村上下老幼都说的好地方,历史上就是个瓜果沟。改革开放,包产到户后,当地一个很能干的村民承包了这条沟、这个村,他用所有的力量补齐、补足了果树。林下见缝插针,安瓜种豆,空地上宜林植林,宜草种草。
      那年,我跟着舅舅去锄地,见识了一下于家沟,那里真是美丽无比的世外桃源。什么喜鹊、杜鹃、麻雀、燕子、啄木鸟,还有说不清名字的野鸟在那里自由地飞翔,尽情地歌唱。远远望去,两道梁一条沟,有河滩、有缓坡、有山岗,满眼的是果园里枝繁叶茂,青翠欲滴,五彩缤纷。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芬芳扑鼻而来,真让人馋涎欲滴。像小灯笼一样的红苹果挂满枝头,鸭梨黄澄澄的挤在一起,枝头上一个个大结桃红着脸,躲在绿叶哥哥的保护下,葡萄叶下有大片玛瑙般的葡萄一个个晶莹透亮。山岗上,杏树、李树早已不在时日,果实已下架了,只有树冠在撑着绿荫。枣树和青果树花儿刚谢已经长出了绿色的小果子。缓坡上的西瓜圆溜溜的,大的像皮球,小的似拳头,外皮纹路如波浪一般;白皮的脆瓜、花皮的甜瓜像一位位绅士守卫在这红果绿海之中。满园的色彩给人带来丝丝清凉。
      我听舅舅讲,以住的于家沟也是这样漂亮,那时果园和瓜地是集体化的,外公他们在守护瓜田,常常把西瓜摘给我哥哥们吃。后来听母亲和哥哥们介绍他们吃瓜时,先把瓜切开,撒上白糖,在太阳下一晒,真是甜蜜可口舒心。我听着这些近乎神化的故事只能羡慕妒忌他们那个时代。
      寒假了,我们早早就想去外婆家。过了大年后的初六和母亲说这事,母亲说初六是小年,要去就得去拜年。四哥骑了个车子带我去外婆家了。自然,我们替外婆外公打扫院子,挑水,劈柴,这些自不必说。晚上,外婆把玉米粒放进了院里石磨的磨眼(碨眼)里,说这是乡俗,外甥住外婆家过年时的必要做法。当时我还想理发,外婆说:过大年的,初一到初六是不能理的,再者就是外甥不在外婆家理发,要理就过了初六明天去远方旧邻家理吧。第二天一早,我们根本没有拜年的想法,外婆就旁敲侧击启发我们说:“你舅舅可是想让你们抬举的,你们快去给他拜年吧”。这些习俗在我们村、我们家是不太严谨和重视的,后来我们赶紧起身给外婆外公拜年,又去给舅舅妗子拜了年。外婆教育我们不但要勤俭,还要知礼节礼仪。到后来,形成这些处事的礼节礼仪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我的外婆家。
      外婆家的小镇上做生意的乡亲多,会手艺的乡亲也多。我十四岁那年,正月里在舅舅家吃麻花。那天,舅舅和妗子邀请一会手艺的邻家姐姐为他家做麻花,我当时是一个馋猫,除了帮忙就是等着吃这美味佳食了,做好后,只吃了四条就再也吃不动了,邻居姐姐说你平时说你喜欢吃,到正吃时就吃不动了吧。我默许答应,却遗憾自己吃那么少。第二三天我要回家了,舅舅安排妗子让给我家多带点,妗子却说:“他家尽馋猫,狼多肉少”。后来外婆又把自己家的一份也给了我,说我家人口多,让孩子们都尝尝吧。
      我的四个哥哥几乎全是在康宁中学上的高中,只有四哥是在康宁上了一年后去县城里读最后两年的。据说,他们上学时在学校寄宿,老是吃不饱,因而常常去外婆家补充饭食。后来,我在康宁中学也上了一年初中,同样也是在学校寄宿,常去外婆家补充饭食。说是剩饭,其实是外婆专为我们留下的好饭。在那些“穷兵饿学生“的日子里,外婆家能为我们补充些吃的,那是许多同学们羡慕不已的事情,我们也倍感自豪和荣幸。当然,我们每每去吃饭时,也捎带替外公挑水甚或做点其他家务。
      我的母亲生于此,长于此,在我外婆家还算是个有文化的女子,她八岁开始上学,在本村和周边村都念过书,到后来与父亲结为伉俪一直教书,只是生下二哥后因多方面的原因没有继续教下来。母亲也常教育我们,外婆家给予我们的不仅是物质上的,还有非凡的精神意义。
      外婆一辈子性子爽直,做事又干脆利落。我在外婆家有一次被邻居家的狗咬了,外婆知道后硬是连拖带骂把邻居家狗主人叫了上来,邻居家给我们陪礼道歉又做了相应的补救措施。邻居家却始终没有对外婆的态度有半点反感之意。外公平常手巧心灵,每年秋季自己腌的咸菜、穿的小咸萝卜串挂在门外,能吃到第二年夏。外公编的相框、纸花也特别好看,他还会木工,给我做的玩具车一直陪我长大。
      常记得,夜晚,爬在外婆家的屋顶上乘凉,仰望着浩渺的星空,看着远方灯火迷离的桥、车、路、河,听着对面镇里报时的音乐和河流的声音,我们沉沉睡去......一个个美丽的夜晚在外婆村流逝,一串串美丽的回忆激起了一片涟漪。而后,外公在1991年6月离开了人世,外婆也在1994年2月离开了人世。2006年的清明节,我母亲还在世,我们弟兄几个和在高崖湾村的几个表哥(姑舅)共同为外公、外婆、舅舅立了几通碑,也算是我们作外甥的对他们在天之灵的一个告慰吧。
      母亲在世的时候,常跟我说起外婆家,常说起于家沟的美丽宜人,也讲过她们如何在战乱年代里在于家沟度荒,说那是她年青时的生活乐园,好想再去看看那里的变化,可是,我们都因为忙生活忙工作,没有能带母亲回去看看于家沟,竟使这成了母亲和我们的终身遗憾。
      外婆家的高崖湾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是美好的,尽管随着现代化建设的快速步伐,农村几乎成了空窠村。特别是近几年来去外婆的高崖湾时,村里的面貌已经全然不是我儿时的繁华景致了。镇政府、供销社、文化站、卫生院已迁移新修到河的对岸了,旧时的食品站、收购站、复式学校、大队这些已经荡然无存。村里的常住人口大都是老弱病残的了。外婆家的庭院也由从前的三家各分其一,每家一窄院,各走各院。旧时的南房从前至后开了一个小通道,又窄又暗,就算是通向外婆家窑洞的路。旧时那些石磨、石盘,厨柜已不复存在了。特别是在外婆家的储藏屋里有当时父亲在康宁教书时的一箱书籍,也被丢得无影无踪了。
      院子往后山梁上的旧粮站已一扫往日的荣光,只有枯草的断茎在那飘摆,一切都破败凋零。再往前走,韩家沟俨然一幅新农村的景象也常住人口实在不多了。苗圃已经没有以往那垂柳依依,小桥流水、亭台倒映的迹象了。只有于家沟还隐约散发着往日的芬芳。
      前些年母亲去世后,我们也因各种事由来过外婆的高崖湾,想再通过再看看这对我们儿时来说很有感情的地方、看看母亲出生成长的地方,来寄托我们对母亲及外婆外公他们不尽的哀思……
      这些年来,我们弟兄或全家只要遇上清明节、中元节、冬至节、年关也常会去给外婆外公上坟。间或不去,每次在回我老家的路上,也要远远得看看对山那一片松柏常青,树木葱郁的外婆家的坟茔地。久久地凝望那山梁和它下边的我外婆家的高崖湾,我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结,也不知这高崖湾是我的第几故乡……只是觉得外婆和外公给我留下的印象永远不会磨灭。
      老村落破败了,空窠村倒是不空,是其他小村上来的务工家庭在租赁暂住,还有在本村老弱病残的。村里有出去打工和半打工的人家把新房子修到了离大路不远的地方了。218省道穿镇而过,康宁镇的中心村已经不是高崖湾了,交通的变换,集镇在推移,地理位置显得越发重要,红火的地方已挪到大路主干线旁了。
      在高崖湾村,有一条比较出名的瓦日铁路穿村而过,附近的乡亲们在铁路的征地折迁、建设工程中,也许发了点财,或许在日后的铁路维护中要有个持久的工作。这瓦日铁路是从兴县瓦塘通往山东日照的万吨煤炭列车大动脉,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不断深入,这瓦日铁路“大进大出”的运输优势将进一步凸显,也将进一步发挥重要的物流枢纽作用。我也真心希望附近的乡亲们都有个好盼头。
      看来,希望真的在大路旁,希望也真的在大路上……
(责任编辑:李鑫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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