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树店
抗战时期的延安兵工厂,是红军长征保留下来的兵工企业,1937年在延安东门外柳树店建厂。主要人员是红军时代的兵工工人,主要任务是修理枪械。
抗日战争爆发之后,被招募动员到延安兵工厂的有,山西太原兵工厂的一部分工人和各地流落到西安的一些工人。这样,延安兵工厂得到了新的力量的补充,扩大了,发展了。
沈鸿同志原在上海开办利用五金厂。“八一三”事变爆发,他将工厂的一部分工作母机和少部分入员迁至武汉,后南京失守,武汉危急,他看到只有西北的延安才是新中国的希望所在,便与我武汉办事处达成协议,将全部机器、工具、材料和人员迁至延安,为抗日战争服务。到达延安之后,也合并在兵工厂内,为兵工厂的机器制造部。
我进延安兵工厂是在1938年3月初,与沈鸿同志及来延安的上海工人同住在柳树店,延河对岸的刘万家沟。
当时兵工厂的厂长是郝希英,政委是张水励,这时已建立了军委军事工业局。局长由军委后動部叶季壮部长兼任,副局长有李强、王诤同志。王诤是军委三局局长兼军事工业局副局长,李强同志是常务副局长,主管军事工业局的日常工作。
因为工厂发展很快,窑洞已不够用,加之工厂离延安较近,约七、八里路,保密、防空条件不好,上级决定迁到安塞县茶坊镇建厂,茶坊在延安西北方向,沿着延河经安塞县城再向西走,距延安约有七、八十里,距安塞县约有三十余里,在地图上叫镇,实际上是一个不大的村庄,都是用石头垒砌成的窑洞房屋。为了工厂的建设,居民们都被动员迁到别的村庄,腾出窑洞房屋给兵工厂使用。
当时从延安去安塞茶坊没有公路相通,原来通行的车路也因年久失修不能行驶车辆了。为了运送机器和物资,需要对沿途道路加以修整。张政委带领全厂人员背上行李,扛上镐头铁锹,突击抢修。当时在背阴之处冰雪还未溶化,河水寒冷刺骨。张政委身体有病,还是身先士卒,带头下水,挥锹劳动。于是大家都解衣脱鞋,跟着干了起来。参加修路的同志多数是由城市工厂来的技术工人,很少在这样的情况下劳动,而像政委同志这样模范带头,在旧社会也是少见的,因此大家都不畏寒冷,挥镐挥锹劳动起来,在笑声喊声中排石挖土,休息的时候取火驱寒,既紧张又活泼,用了二十余天,把道路修到了茶坊。
在茶坊
四月底开始向茶坊转移,五一前搬迁完毕,在茶坊新厂址举行了庆祝五・一劳动节的集会,同时宣布工厂被命名为陕甘宁边区机器厂。原厂长郝希英调党校学习,任命周鉴祥为厂长,张永励政委调回后動部,委派曹广华为政委,并派赵发生为总支书记。
在生产上分设修械部和机器制造部,修械部的任务是枪械修理,生产管理员是刘贵福,检验员是许云峰,机器制造部的管理员是黄海霖,模型铸造是王大勋。
当时工厂职工约400余人,修械部200余人,机器制造部百余人,行政、总务、警卫、材料等约百余人,除少数带家眷的职工住外村,其余全部都住茶坊村。
茶坊村分东西两个部分,中间还有一片枣园,东村是修械部工房和材料科,西村是机器制造部、总务行政单位和职工宿舍,这里还有一片场地和一个戏台,是过去集市庙会之地,现在用来集会和文娱活动的场所。工厂工房都是利用石砌窑洞,只是锻工、铸造搭盖了临时房屋,后来又建造了个临时俱乐部,少数几间办公房屋,其他没有新的建设,文化学习则是利用野外大树底下的空地作为课堂。
修械部有机工股、锻工股、钳工股,另有木工、模具样板组,机工股有元车三部、刨床一部、钻床一部和一台15马力卧式柴油机为动力,实行两班工作,股长是刘徳林和张庆森,锻工有八至十盘红炉,领工是赵希海,钳工股长是贺瑞林、孙云龙,样板模具是刘先惠、李玉常,此外还有材料员、产品收发员和工务记录员。赵俊、李相池、张光祖、陈九如调出之后,老的红军修械技术工人就少了,太原兵工厂来的工人成了主要力量。
送来修理的枪械,首先进行分类检查,确定需要更换修理的零部件,以此来组织生产,送给我们修理的主要是步枪。机枪和火炮,那时部队装备得不多,送来修理的很少。
在1938年秋季,军事工业局在马家沟组建了修械所,从我们茶坊工厂修械部调去一部分技术人员承担了修械任务。我们厂里的修械部准备逐步转移到制造步枪方面来。
机器制造是以沈鸿带来的机器和人员为主建立起来的,机器设备方面,有四部元车,一台大的龙门刨,一台牛头刨,铣床一部,钻床一部和一台8马力狄塞尔立式柴油机,其他还有台钻、虎钳等类工具,基本上具备机械加工的能力。人员方面有黄海霖、陈孝良、吴璜、宋廷良、沈保全、曹金木、姜载愉。夏季从重庆来的工人胡瑞琪、杨仿人,柏映群到厂后也分配干机钳工、也有从修械部调来的太原来的工人,如张士杰、吴从科、陕吉泰、范明谦等,锻工、模型、翻砂的工人大多数是从流落到西安的工人中招聘来的。经过调整配备,可算得上一个有机器制造能力的小厂。
到茶坊之后,我首先被分配在机器制造部,与上海来的同志一齐搬运、安装机器设备,开工后,协助黄海霖同志准备图纸、材料、工具,组织生产的工作,后来工厂准备生产步枪,在工程处下建立生产管理组和统计组时,我被调往生产管理组助理组长顾光的工作。
王大勋、戴厚基负责模型翻砂方面的生产准备和管理工作。
机器制造首先生产台式车床、手板刨床、小型牛头刨、小型台钻等,出产的小型机器,送给前方修械所用,也留有自用的。后来就改为生产制造步枪所需的专用设备。
制造机器设备首先需要设计绘图,在工程处内成立了设计制图室,由沈鸿同志主持领导,组长由徐驰担任,组员有刘元义、刘柏罗、吴宗焕、胡代华等。
在偏辟的陕北搞机器制造,是极为困难的事。当时中国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工业很落后,机器制造工业更差,所有的机器设备都靠从外国购买。在陕北制造兵工设备,也没有参考样品。在工作中遇到不少的困难。沈鸿同志有钻研、创新精神,从不畏惧困难,白日黑夜,总是在思考琢磨。总想在专用设备设计制造上不要耽搁了工厂转产步枪的生产任务,大家都怕他身体单薄,难以经受得住,劝他注意身体,夜间不要工作太久了,他总是说。“不把日本打出国去,不考虑个人身体问题”。他这种为国献身的精神,对全厂职工都是很大的教育和鼓舞。
茶坊工厂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把提高职工文化、技术、政治水平放在首位。工厂设立了训练班,任命顾光为训练班主任,主持文化教育。顾光原是上海交大的毕业生,也是交大学生运动的积极分子。任命他主管职工教育就是对职工教育的重视,后来顾光调生产管理组,由韩川接替他,教员有黄林、林溪、兰野、黎浩等,陈可达组长兼任了政治教员。职工按文化程度分別参加初小、高小、初中等班次学习。每天有一个半小时的上课时间,晚上还有复习作业的时间。除教员之外,还组织文化较高的同志到小组宿舍辅导作业。职工对文化学习热情很高。带有家眷住在外村的人,都是提前吃了早饭赶来参加学习,很少有迟到现象。寒冷的冬天,大家也坚持在室外上课。职工通过学习,文化知识提高很快,对生产和工作有很大的促进。工厂不只是生产单位,也是培养人材的学校。全国解放之后,许多职工都成了国防建设和工业建设的有用之材。说明那时重视组织职工文化技术教育,是正确的。
在时事政治学习方面,注意当前的国内国外时事,每周举行一次讨论会。讨论会由政委和总支书记亲自主持,根据当前的重大问题来确定讨论题目,而后分头进行准备,写出提钢,在学习会上,由主题发言人介绍总的情况,大家讨论。发言都是很热烈的,在问題讨论认识比较统一之后,オ告一段落。这种学习限制性很少,讨论起来比较自由,但必须占有各方面的材料,必须作充分准备。参加干部时事政治学习的,是文化程度较高的干部、未及初中程度的,主要是参加文化知识学习。局里来厂的工程技术人员,也参加学习讨论。
干部技术业务学习方面,局里来厂指导工作的工程技术人员,如工程师陆达、汉涛、钱志道、唐有祥等,厂内的顾光、徐驰以及沈鸿对我们帮助很大。总之工人学习文化空气很浓,干部自学的积极性很高,上上下下都在奋发向前。
在职工生活中,工会占有重要地位。工会威望很高。我们厂工会主任是先陈九如,后改选贺瑞林,工会秘书是刘元义。那时的工会干部都积极负责,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务。
生产上的班组长负贵组织管理生产,工会组长则负责管理职工的生活和思想,工会小组每周有一次生活会。在工作、生活中出现的问题,通过生活会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加以解决。遇到其它方面的问题,转给有关方面处理。例如,行政方面的问题,反映给厂长,经厂调查处理之后,在职工大会上进行解释和答复,有不同的意见,可以当面质问,当场解答。工厂无法解决的问题,汇报到军事工业局或后勤部,李强局长来厂视察工作时也参加或召开职工大会,传达上级的指示要求,听取意见,并解答职工提出的问题。国民党扣发军饷、封锁边区,使职工生活和劳保用品的供应出现一些新的问题,后勤部叶季壮部长为此来厂,听取职工反映后,在大会上宣布答复一些能够解决的问题。如肥皂、大米、白面等的供应问题,从此每周又能吃上大米白面了,职工们都很高兴。
工会在开展宣传教育和文娱活动方面做得很出色。职工来自各个方面,兴趣和爱好不同,爱好音乐的钱指导、戴厚基、兰野等,他们就教唱抗日歌曲,厂青年队的歌声雄壮整齐,每逢开大会开始都拉他们唱歌。也有爱好京戏的,如刘贵福、贺瑞林、石崇江、吴长润等,李玉华、吴云鹏喜欢拉胡琴,配合起来就可演京剧。他们不但在工厂演出,还到延安参加会演,受到表扬。还有一些同志喜欢说相声、大鼓、双簧等。在话剧方面,王大助、戴厚基、兰野是厂内的骨干,都是晚会上的积极分子,因此我们开起晚会来节目不少,很是热闹。鲁迅艺术学院也曾到工厂访问演出,陈荒煤等曾到工厂访问,并指导我们排演了《放下你的鞭子》,职工很高兴。洗星海同志也曾到工厂访问,并为工厂创作了厂歌:“自已的机器,自己的工厂,为抗战工作,站在国防生产岗位上……”。职工都很喜欢这首歌,经常高唱。
在改善职工生活方面,警卫排的战土们付出了很大的ガ量。他们站岗放哨守卫工厂,还担任交通员送信,耕地种菜,上山烧木炭供大家取暖,在上山烧炭中还为大家打猎,全厂职工都吃到了他们猎获的野猪肉。
偏辟山区的エ厂,缺少体育文娱设施。窑洞里没有桌椅板凳,夜间只有一盏煤油小灯。很多事情晚间不能进行,这样吃了晚饭,职工们往往不约而同的到政委、总支书记作为办公室兼宿舍的窑洞内谈天说地,有时也搞一些即兴的娱乐游戏,场面还颇热烈。曹广华政委是大革命时期党的干部,识多见广,对人和霭亲切,关心团结同志,赵发生总支书记是很活跃的红军年青干部,大家都很爱与他们交往和交谈,他们也欢迎大家到他们的住处去。从这些谈论中学到了很多历史知识,社会知识,更重要的是通过这种交往使上下之间感情更融治,团结得更好。这对我们每个人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使我们学到了党的联系群众的优良传统。
在陕北办工厂,困难很多。化铁化铜都需要焦炭,但这里从来不生产焦炭。工业局成立后,就派唐有祥等同志查看煤矿,寻找生产练焦的煤源,组织土法生产焦炭,解决了化铁化铜的焦炭问题。在铸造上,生铁来源困难了,使用废旧机器生铁比例加大后,铸件出现白口铁的现象,机械加工困难。陆达工程师驻厂解决生铁溶化及铸件焖火问题,同时采用土法妙铁,将烂铁变为熟铁。汉涛同志是局里负责管生产工作的,经常来厂指导、帮助工作。制造步枪时,他在步枪样式的选择,计划的安排,生产的准备,设备的制造,组织的调整诸方面,都为工厂出了不少好主意。
自从国民党扣发军饷、封锁边区,我们在生活上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党中央毛主席号召边区军民开荒种地,生产自救。工厂的干部战士都积极响应。沈鸿同志提议利用春节假日,开展积粪造肥准备春耕。当时大雪纷飞,预示着来年是个丰收年。元旦一早,大家就拿起锹镐、扁担箩筐,在工厂周围开展突击竞赛,春节假日都在劳动中渡过,大家说我们过了一个很有意义的节日。解冻了,就上山开荒,为了减少来往时间,午饭是送到地里吃。劳动累了就躺在阳光下休息。劳动一天,一大片荒地开星出来了,不仅我们自己高兴,附近的农民也前来观看,看到我们很多人集体劳动,场面壮观,成绩显著,称赞说:“真是人多好种地!”
何家岔分厂
工厂决定生产步枪需要增添机器设备,扩大生产人员,在茶坊的窑洞房屋就不够用了。上级选定在保安县(志丹县)境内何家岔建设枪厂。何家岔距延安一百四十余里,距茶坊七、八十里,在一个较大的山沟内,原来只居住三四户人家。我们就在山坡上挖土窑洞,在沟里小平地上造房屋。土窑当宿舍,机工锻工利用房屋,两面山势较高,后沟是一片森林,防空保密条件都较好,没有公路车道,运输全靠骡子。
1939年4月初,从修械部和厂内其它单位调一部分人员到何家岔建立分厂。厂长由周鉴祥兼任,叶桂生为教导员。经过两个多月的辛勤劳动,窑洞房屋建设就绪了,原来修械部的机器和从西安订购的元车正在陆续运到。正在这时,突然宣布停止建厂,绝大多数人员调往前方,发展前线兵工建设。
调往前方的入员由教导员叶桂生带队,要求六月中的到达延安县川口镇,同军事工业局、茶坊工厂、马家沟修械所调往前方的同志在此会合。(杨晓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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